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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了的弦,再弹一遍,
没了的文,都在里面。

【原著向】【云炤】饮水自知 十

 在巫炤缓慢恢复的灵力之眼中,身下是遍地尸骸绵延到天际尽头,流着脓液,散发着腐臭味,有些尸体涨成两倍大,踩过去会爆开,释出恶臭的气体,阴郁的天上盘旋着秃鹫不时从地上争抢腐肉。巫炤上过战场,一直高居天上俯视群魔和人群,从不沾尘,这还是第一次站在地上的战场。

此地是缙云的梦,就是他记忆的一隅。巫炤听嫘祖提起过缙云作为战奴的过去,他顺着无边尸骸望过去,一个小小身影正在尸堆中翻找着,巫炤绕过尸骸走到那孩子身边。

“缙云,是你吗?”这孩子比当年见到巫炤时候的缙云小多了。

干瘦的孩子抬起头看了看巫炤,默不作声,呆滞的眼神更像兽类。

巫炤伸出想拍拍孩子的肩膀,孩子下意识的往后躲开,转身跑掉了,像只受惊的小野兽。

这次的心魔有点难对付,巫炤想着,心魔分为内外,外心魔只能读取人们的内心,诱人误入歧途,内心魔生于人心,以怨怒贪怖的回忆为食,平日被压制,一旦宿主魂魄受损即兴风作浪,将人无意识的引入最痛苦的梦境。

那孩子可能会跑到更深的梦境中,巫炤追着孩子跑过去,他再没法绕开脚下的死尸,长袍下摆沾染腐臭的脓液,一只死不瞑目的尸骸绊倒了他。西陵的鬼师跪倒在尸身中,长发落在尸骸上沾染了些许腐液,天上秃鹫盘旋而下想啄食新鲜的血肉,被几块石头赶开,巫炤抬头看到那孩子为他赶开秃鹫。

那小孩翻了翻自己身上的口袋,挑出最干净的肉块递给他,是死去战士带着的干粮。

巫炤从孩子手中接过肉干,上面有几块的淡绿色霉点,比起孩子手中那几块也是干净太多了。

“吃。。。吃,饱了,有力。。。气。”小孩断断续续的说出来,他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。

巫炤擦去霉点,把肉干放进嘴里,忍住干呕的恶感,用力的咀嚼:“真难吃呀,缙云,你吃这东西,长大以后还能那么壮。”但是吃完到真的有点力气了。

孩子伸出小手把巫炤拉起来,带着他向前走。

“这是你的梦,也只有你知道往哪走。”

慢慢尸体变少了,远处仿佛有温暖的光点,他们向着光的方向走去,那光中间是一片黄昏中的紫蓝色的花田,花田中央燃着篝火,一个温柔年轻的长发妇人正在烤鱼,鱼焙至两面金黄,撒了一些馨香的野菜,中和了鱼肉原有的腥味,即使巫炤这么挑嘴的人,也觉得饿了。孩子从妇人手里接过两串鱼,将其中一串吹了吹热气递给巫炤。巫炤尝了尝,是很熟悉的味道。孩子啃着另一串,笑着的看着母亲,那眼神很熟悉,巫炤心念一动,正是是欢爱之后,缙云看着自己的眼神。

“若你想要爱和依恋,任意一个贤惠温柔的女人都比我更适合吧。”巫炤叹息着。“究竟是哪里产生了误解,让你觉得我跟你妈很像。”

吃完鱼,孩子拉着巫炤的手,来到母亲面前。妇人看着两人微笑,顺手送给巫炤一朵紫蓝色的花,这花似乎叫刺荆心,最早在童年的树洞里见过,后来又开在白梦泽。巫炤握着花,无端的想起某些部族的传统,外嫁的女人从夫君母亲手里拿到花,就意味着这段姻缘收到父辈的祝福。他叹了口气,鬼师不能婚嫁,自己公务缠身也实在没这个想法,可看了看小孩的笑脸,还是把花收进怀里。

“算了,你的梦,你想干什么都行。”这样温暖的梦境可以修复魂魄,比任何灵力和咒术管用,也是抵抗内心魔的手段之一。

傍晚,幼年的缙云拉着巫炤在童年的家乡闲逛,紫蓝色花田外面,有个简陋的小院子,里面种了一些花,院子中间是个茅草屋子,屋子里摆放了许多玉器,一位肤色黝黑的男人在里面专注的雕琢玉器。

缙云的母亲带着几串烤鱼回到小屋里,喂给正在干活的男人。男人没停下手继续工作,吃了几口烤鱼,又亲了亲递过烤鱼的手,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,有几分像缙云。不久,夜深了,男人手中的玉石女像成型,正是缙云的母亲。男人把人像递给妇人,而后温柔抱住她,在这简陋的小屋中,两人缠绵在一起,说这甜美至极的情话。幼年的缙云在门外玩耍,偶尔抬头看看屋中沉浸欢愉的父母。当时部落还没什么羞耻观念,父母欢爱不避子女,子女也多是从父母那里学会怎样男女交合生育繁衍。

“跟你欢爱的人就是最亲密的人,误解是这样来的。可我们西陵人知母而不知父,女人有多个情人,和谁欢爱,纯为了快乐。”

此时天上飘起雪花,落在紫蓝色的花上,屋中欢爱之声,变成吵闹厮打,玉器摔碎的声音,随着一声女人的惨叫,男人浑身是血的跑出门。幼年的缙云缓缓走向虚掩的屋门,伸出小手,抚在门上。

“别去,缙云,那是心魔。。。”巫炤蹲下去,拉住小孩,用力搂在怀里。

一阵寒风吹开了屋门,雪飘入屋中,落在碎掉玉器上,落在身首异处的尸身上,落在尚且温热的血中。幼年缙云扭头看到了,巫炤感觉到怀里孩子身体微微震了一下,胸口跳动的地方被永远的挖去了。

小孩挣脱了巫炤的怀抱,走进简陋的茅草屋,他还不明白死亡,抱起母亲的头颅想接在身体上,而头颅滚开了。雪越下越大,他趴在母亲怀里想要温暖这具渐渐冰冷的尸体。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,只有雪落下的声音。这段往事,缙云简短的描述过。

内心魔生于人心,几无战力,但对宿主的痛楚了如指掌,造出的梦境能让最坚强的人生无可恋,能与之抗衡的只有最美好情感。缙云的身体早已濒临崩溃,只靠一股意志撑着,若是在梦里放弃求生,在现实世界中也会死去。

巫炤想走进屋子,被一道无形的门阻挡。这个梦属于缙云,他最恐惧痛苦的回忆,拒绝任何人靠近,也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。

屋子开着门,冷风和雪直接灌进去,落在母亲和孩子身上。

“缙云,你以后会成为轩辕丘的战神,有值得一生奋斗的伟大理想,去保护所有人,西陵最好的匠人会给你打造长剑,巫之堂为你的铠甲祝福,你还会有个最好的朋友,好到能跟你欢爱的程度。现在只要你走这屋子,这一切都是你的。”巫炤站在门口用他温和声音所能达到极限大声说,屋子里孩子毫无反应。

巫炤自己也觉得这话轻浮可笑。人的感情永远互相隔离,即使身体亲近,他却从未了解好友的内心:缙云真正渴望的东西,巫炤一直想问的问题。即使现在,站在缙云鲜血淋漓的回忆里,依然无法感同身受,巫炤连父母都没有,无法理解失去母亲的痛苦,他想起老师死去那天,自己也只是懊恼没能早点回去,亲耳听到老师的遗言。

“是不是,我嫁给你,你就能出来,这也。。。太。。。”巫炤掩面叹息,他没法眼睁睁看着缙云死,但也做不到亲近任何人到夫妻的程度。缙云是外表疏离,内里对感情渴望乃至贪妄,巫炤则是真正对感情没需求,他在巫之堂长大,从未享过天伦之乐,周遭人对他恭敬有礼,幼年的缺失,以至于感受不到常人的情感。他一直觉得有个好朋友就足够了,看到好东西,给那人留着,不忙的时候去拜访一下,聊天,切磋都好,少年时沉溺欢愉,后来年龄大了,就算不欢爱也是极开心的。朋友失踪了,他觉得自己能救,就每日把研究空间魔法排入日程,按部就班的实验,测试,打开空间裂隙,繁重的任务均摊在十年时间里,并不难。就连入梦,他也确定自己能打败心魔,却没想到,这次是罕见的内心魔,从缙云失去母亲的一刻,就生在好友心上。

巫炤指尖写下咒文,想用灵力强行突破,然而灵力,咒术都救不了一个悲痛欲绝的人,这是巫炤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力,缙云身陷魔界的十年里,他至少有努力的方向。

他想起骨片中记录过的治疗禁术,巫之国并不擅医术,只能微弱的治愈血肉,需要伤者自身也有强大求生欲才管用,那禁术可以治愈灵魂,能让生无所恋之人重燃灵魂之火,代价是施术者自身的部分魂魄。人若魂魄受损,易怨怒,心魔缠身。

巫炤确信自己能承受得起,伸手在半空中画起那禁忌的咒法,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注入到幼年缙云的身体里,一根红线突破无形之门,从自己的胸口连到缙云的胸口。瞬间的灵魂相交让巫炤感受到巨大痛楚,失去母亲,在战场上孤独求生,被辟邪之力侵蚀,自己带给缙云的痛苦,即将到来并最终摧毁缙云的情绪,席卷而来,包裹了他,一头乌黑长发尽数变灰。眼睛里温热的液体流到手上,巫炤睁开鲜红的眼睛惊讶看着手心的眼泪,被光线刺痛和欢爱时,也流过眼泪,但这次不一样。巫炤从未失去过什么,即使缙云失踪,他也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把好友救出来,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伤痛从眼睛里溢出的感觉,原来人们是这样心痛的

门中,孩子在母亲尸体旁站起来,在雪中飞速的长大,少年,青年,一直到魔域十年之后白发男人。

缙云摸到胸口红线,顺着那红线,看着门外的和自己连在一起的巫炤,顺着红线传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空寂。不知道是哪种更倒霉,一开始就没有,所以根本不知道,也不渴望;还是原本拥有的,被挖掉。

缙云拿起太岁斩碎心魔构建的梦境,玉器,小屋,紫蓝色的刺荆花,以及母亲的尸骸连同心魔在一剑之下化为碎片。

碎片落尽,周遭是最初相遇的白色花海,他们站在花海的两侧,咒术建立的红线连住他们的胸口的空洞,一个没有心,一个心被挖去了一块,两人向着对方走去,每一步都步履蹒跚,终于在花海中间,他们相遇了。

“永远不离开我。。。我也不会离开你,永远。”缙云伸手抱住巫炤,眼里倒映着流泪的血红双目。

“当然不会离开你。”巫炤流着泪说。“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。。。你会后悔的。”

“只要是你就可以了。我绝不后悔。”

缙云亲吻着巫炤,在这吻中真正醒来。


后续: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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